1、
陈小木来电话的时候,我和陈暖正正襟危坐在民政局里,面前的国字脸大叔似一尊大佛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他木然地指指文件的最下面:“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就可以了!”
“嗯”陈暖应了一声,手起笔落,干脆利索地签下他的大名,一贯的俊秀小楷。
而我,连划了几下也没写成,笔没水了。
“用我的。”陈暖递过他的笔。
我摇摇头,甩了几下,再划下去,又可以了。
我怅怅呼了口气,终于结束了,签下去,以后这个男人要对谁好,对谁笑,跟谁睡,我再不能以任何名义干涉了,再管他,就像他说的"要进精神病院"了。
我写得很慢,一笔一划,仿佛跋山涉水般,就在这时,手机那首“我爱我的家”突兀响起,这是陈小楠的专属铃声,我胡乱签下我的大名,笔一丢,匆匆走了出去。
接了却是陈小木哭得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呜呜……妈妈……爸爸呢?我要爸爸,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呜呜……”
我头大,整整心绪哄她:“小木木,怎么可能呢?爸爸最疼小木木的了!”这时陈暖也出了门口,往我的方向走来。
“可是……哧……哥哥说爸爸不要我们了!”
这个陈小楠!我顿时气了,我刚想出声,陈暖已经走到我身边,西装外套脱下拿在手里,迟疑地看向我。
我猜他在想是不是要跟我告别。偏陈小木还在电话里哭闹,小奶音可怜兮兮的,我知道,此刻我应该像外国那些优雅华丽的女人一样,向她温柔地信誓旦旦承诺“爸爸妈妈虽然不住一起了,但我们保证永远爱你”之类的。
但当看到正午日光一拔一拔打在陈暖身上,他整个人融进耀目的光影中,依稀还能窥见当年的少年徐徐向我走来的模样,俊朗好看的轮廓,我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顿时一口气堵在胸腔处,上不来出不去,我几乎是把手机扔给他:“木木要找你!”
陈暖接过去,随即温声细语地在电话里哄起来,很多年前,他也曾这样细声细语地哄过我。我闷闷地转身,低头,恰好看见自己倾斜的影子,圆滚滚的一坨,影随人动,移来游去,找不着方向般,我想,没准它也在笑话我。
陈暖对孩子极有耐性,没几句便把陈小木哄得服服帖帖了。
他吧手机还我,轻松的口吻:“搞掂了!下个星期我带她和小楠去游乐场,答应了他们的。”
“哦。”我心不在焉应了声,继续盯着地上的黑影出神。
“那……我先走了?”犹豫的声音。
“哦。”
“……林楠木,保重!”他的嗓音重了些许。
“陈暖!”我终于抬起头,定定望向他的眼睛,“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情形么?”
“嗯?哦,怎么了?”他突然有点紧张,眯眼看我,眼神戒备。
“哈,我第一次见你,我正爬上校西门的围墙准备溜出去,被你看到吼了一句,我一下吓得扑了下来!”我笑了,背向太阳,抓紧衣角,“不巧的,我直接扑到了你身上,哈!”
“哦,是啊!”他有点猝不及防,又疑惑,我这个时候说这些的目的。
“那,陈暖,有始有终,最后给我一个拥抱吧。然后,各安天命了。”我一字一顿地,用尽全身力气说出。
陈暖一下子复杂地看着我,眸光灼灼。
“好。”他咬唇答应下来,随后,走近一步,张开双臂,像无数次那样,自然又娴熟,就要拥我入怀。
“陈暖!”娇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就差一点了。我叹了口气,退离一步。那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你怎么来了?”陈暖有点不悦,皱眉看向来人。
“我不来,怎么知道有人如此恋恋不舍着早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徐歌上前,手伸进陈暖臂弯,眼带了火苗,挑衅看向我。
“再恋恋不舍,也不还是你的了?”我又笑了,连看她一眼也不屑,对陈暖挥挥手:“再见,陈暖!”
转身,开门,上车,发动,一气呵成,当后视镜里的影子越来越小,嘴里流入苦苦的液体,我又说了一遍:再见,陈暖!
从此,与过去告别。
2、
回到家,妈妈带着陈小木出去玩了,我坐着发了一会呆。
这房子里有关陈暖的东西被清得差不多了,除了一张曾经的四人全家福,那是2年前陈小木2岁生日时照的。那时我大病初愈,如久未见阳光的花枝儿,终于眉头舒展,陈暖大概也乐意见到那样的我,眉目间写满柔情,照片出来,倒真的是其乐融融幸福的一家四口的模样。
现在想来,如果婚姻真有期限,那时便是我们的回光返照吧。
正闲想着,妈妈带着陈小木回来,见到我,立刻挥舞着两只小胖爪向我扑来。
“妈妈!”奶声奶气的娃娃音,把我心里的阴霾也扫去不少。
我抱起她,却发觉她的脸颊泛起两朵奇异的红晕,一摸额头,烫得吓人,发烧了。
匆匆来到医院,急诊室挤满了人。没有办法,只能先给她贴张退热贴,再坐下来等。期间,陈小木小小的身子曲在我怀里,反而安慰我:“妈妈,不要怕哦,我不难受!”
我搂紧她,亲亲她脸颊,点点头:“嗯,妈妈不怕,小木木也很棒哦!”确实,没什么好怕
的。毕竟,我这个妈妈已经上岗7年了,早已不像当年陈小楠生病时的慌张与无措。
从医院回来,放学后留在美术班的陈小楠也与他外婆一起到家了。小木见到哥哥,精神好了点,两兄妹神神秘秘地挤到房间里玩耍。不料晚饭过后,陈小木怎么也不肯吃药,躲躲闪闪,闹腾了半个多小时,我心烦意乱,朝她吼:“陈小木,你再不好好吃药,我就把你送到楼下不准你回来了。”
谁知,这小妞深得陈暖宠爱,平常与他更腻歪,此刻听我这样说,霎时又害怕又委屈大哭:“妈妈是坏蛋,我不要妈妈了,妈妈把爸爸赶走,现在又要赶我走,我不要妈妈了。呜呜……”
陈小楠这时怯怯地走过来,拉拉我的衣角,“妈妈……”刚开口,想说什么。我的火正腾腾地往上升,想起早上他跟妹妹说的话,立刻挥开他的手,把他往房间推:“你也牛了是不是?还教唆妹妹?小黑屋待半个小时。”
房间里立刻传来小楠低低的哭泣声。
妈妈赶紧跑过来,心疼地拉开两孩子,责骂我:“孩子才多大,大人的事,非要把气撒在他们身上啊?”
我无力跌坐到地板上,只觉身心俱疲,不知想做什么,该怎么做。
妈妈把他们哄睡了后,出来见我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哪里,重重叹了口气,才开口:“他们从昨晚开始情绪就不对了,小楠不敢问你,偷偷问我,爸爸是不是不回来住了?大概被旁边的木木听到了。”顿了顿,她眼眶渐红,责备的语气:“你们以为他们小,还不懂,其实他们什么都懂。前天才给小木过生日,今天你们就……”说着她终于呜咽,抹了一把泪,不甘又岔愤:“你说你们当初好得就像连体婴似的,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作孽啊。”
是啊,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我冷笑,这事如果有解,我就不会签下“林楠木”三个字,就不会让徐歌那样的人乘虚而入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进卫生间,想洗个热水澡,然后,倒头大睡一场。
可我在卫生间待了足足2个小时,出来脑袋也混沌一片,打开手机,赫然好几个未接来电和微信,一个是朋友凌纯的:“达令,快复我,担心死我了,不会是想不开吧?”
我失笑,赶紧回了她,她在里面咿呀鬼叫了一阵,最后和我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和餐厅,“好几年没见你了,林楠木,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不过一想到明天可以见到你,我还是很开心!”凌纯略沙哑的嗓音传过来,听得出,她是真的雀跃。
“我也是。”我望向镜子里那个胖到严重变形的身影,徐徐回道,真心的。
另一个来电的是之前电话预约好的健身教练,叫罗夕,他跟我道歉,因为他有急事要抽身赶往英国一趟,原先定好的后天的健身计划,要改到下个星期了!
“好,那下个星期见!”按下发送键,我便关机,躺下,关灯。
我以为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没想到,很快酣睡过去,一夜居然无梦!
(未完,待续,请关注我哦!)
更多>>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