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先天性心脏病都是上帝造人的疏忽,虽然和正常结构不同,但是差误绝非千篇一律。胚胎时期心脏的发育是动态的,导致畸形的原因或内在,或外来,或内忧外患,致畸因素的作用强度、作用频率和作用时间点不同,产生的畸形类别五花八门,严重程度也各不相同,这决定了手术所要面临的极度复杂性。
先心病的另一个特点是,经过矫形手术的心脏会伴随孩子的生长发育不断长大,这决定了小儿心脏外科医生的手术作品只是一个模胚,当时做好了,够用了,很可能几年之后,伴随心脏结构的增大,功能跟不上了,这需要医生以高度发展和动态的眼光看待和打磨手底下的幼小心脏,做成什么样子,能用多久,取决于医生长期所受的临床训练、技术、技巧、经验以及天赋。
体外循环开始,心脏打开后,主任发现孩子的畸形比想象中复杂,成形手术很不顺利。
外科医生需要让心脏停止跳动,才能在心脏上做手术,阻断主动脉后,留给外科医生进行手术的时间并不多,小儿心脏本来就小,供医生操作的瓣膜部位更小,理想的手术是一次成功。主任出师不利,他需要重新阻断主动脉,再做一次。
孩子的畸形非常复杂,就在这时,患儿发生了严重的低心排出量综合征,出现了肺动脉高压危象。
幸亏有一位心脏外科麻醉的大拿坐镇,他沉着指挥麻醉团队的抢救,孩子的情况终于平稳下来。
下一步怎么办?主任可以选择再一次阻断主动脉,再成形一次,但是,再不成功怎么办?这时候,不管多高级别的医生,都应该想到“商讨”和“求助”。
手术台上的四位医生同时想到一个人,那就是郭医生。都说旁观者清,但是,除了主任亲自提出呼叫郭医生来帮忙,几乎没人有这个胆量,这明摆着是对主任手术能力的质疑,是对主任手术能力丧失信心。
手术台是战场,医院却是一个巨大职场,即使是为病人好,是为挽救生命,大多数助手都不会不知深浅地先放这一炮。一个医生如果在能力有限的时候,长期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知深浅地乱放炮,迟早要惨淡出局。大多数医生都是凡人,都要首先保全自己在俗世的稳固地位,获得职业安全感和个人安全感,才能更好地行事天使之职,救治别人。
主任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可不是那种随便做个小手术就会大汗淋漓的外科医生。麻醉医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知道自己的老战友正在接受前所未有的考验,于是绕到他的身后轻声说:“小郭在隔壁呢,我给您叫过来搭把手吧,这孩子的畸形不一般,我都没见过。”
“好,好,您受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台阶,主任略作停顿思考后,立即做出决定,这让他突感如释重负。
郭医生正在隔壁手术台上,听到通播呼唤,立刻想到手术表中那个一岁的孩子,一定出事儿了。幸好手术主体已经完成,他把关胸的工作交给助手,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主任的手术台前。
他探头看了看心脏的情况,真的很糟糕,不过再试试也许还有机会,于是果断地对主任说:“领导,我协助您,咱们再试试。”他重新刷手,套上巡回护士早已准备好的手术衣,戴上器械护士早已撑好的无菌手套,一个小助手悄声离开手术台,主任将主刀的位置让给了他。
此时,郭医生完全替换主任做了主刀,但他没把话说那么明白,是出于对主任的尊重,是给主任留面子,这有利于稳定主任的心理和情绪,也让自己处在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上,更好地完成手术。是的,一个已经证明自己实力的人,本来就不需要再像年轻人一样处处争风头,还一定要赢在嘴上。
患儿情况暂时稳定,郭医生再次阻断主动脉,打算重新修剪瓣膜,希望尽量完美地完成重建和缝合,然而外科手术就像在一块布上做裁缝,最好一鼓作气,裁剪成功,再而衰,三而竭。30分钟过去了,麻醉医生再次绕到主任身后,用非常低沉和凝重的声音问:“怎么样了?我这边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体外循环时间过长,反复阻断主动脉,打开心脏,对孩子的心肺功能打击太大,先心病的孩子本来身体就差,手术进行不下去了。麻醉医生说得隐晦,实际上,他是在非常审慎地提醒外科医生,该收手了。
作为麻醉医师,如果对手术提出质疑,尤其是直接要求外科医生停止手术,或者改变手术计划尽快结束手术,都需要付出勇气。尤其面对气场强大、正在经历极度紧张和巨大压力之下的主刀医生,必须有非常专业和精准的判断作为后盾,经过快速和周密的考虑,并且加以合适措辞,否则,非常容易将局面搞砸。
两位医生下台之前的选择不无机巧,却也是迫不得已,实属无奈。缝上去的瓣膜是人工的,是死的,是不能伴随孩子心脏的生长发育一起长大的,一旦不能满足心脏功能,孩子还将面临二次或者三次换瓣手术,直到成年。
下了手术台,还要出ICU,才算基本脱离危险。ICU的治疗相当花钱,家长没有一句怨言,来北京之前,当地医生说这孩子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他早有心理准备。手术前,主任把他请到办公室,把为什么要做手术,手术要干什么,几种方案,能够达到什么程度,术中术后面临哪些风险,大概需要准备多少钱,都讲得一清二楚,对于今天的结果,他心中有数。
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都和老婆红着眼睛蹲守在儿科ICU的大门口,等待医生随时出来交代仍然不是十分理想的病情,交代仍然不是十分明朗的预后。除了每天为孩子默默祈祷,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想见医生,又怕见医生,希望和失望交错,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生命脆弱,又超乎想象地强大,在医生护士的精细照护下,在现代高级医疗设备的支持下,在父母无私的情感和巨大资金的支撑下,孩子渡过危险期,拔了管,出了ICU,回到人间。
这是一个先天不幸的孩子,上帝造人没有公平而言,在妈妈肚子里,她没有得到一颗发育完全的心脏。她又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因为地方小,产前检查不规范,产前诊断技术跟不上,她的心脏畸形没被发现,她的小生命得以逃过早在子宫之内的一场浩劫,得以出生,并且磕磕绊绊地长大到会走路,会叫爸爸妈妈。
这是一个不幸又有幸的孩子,起码,她的父亲爱她,为了她什么都舍得。在中国,有多少男人愿意花高昂的医疗费去救一个成功概率并不是很高的孩子,还是一个女孩子。毕竟,夫妻二人重新来过,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可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别说不会花钱去救孩子,有多少男人甚至将人老珠黄无法再生育的孩子妈妈一起抛弃,娶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全部生活都重新来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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