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有时会目睹我们的亲人或朋友的故去,然而,再没有青春的生命集体地被死神攫走更让人悲伤的了。下面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大革命”前一年的夏天,在一个南方的湖边,有一天下午,一个中学的女校长带着初中一个班的学生去学游泳,游完了,她招呼同学们上岸回家,女生们要换衣服,让男生们先走,结果只剩下了女生。
而女生中仍有意犹未尽者,忍不住又偷偷下水了,下去的女生脚下一滑没有踩到底,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她掉进了一个人们冬天挖过莲藕后没有填平的大深坑。
岸上二十多个还不会游泳的女生想要救自己的同伴,她们又刚刚受过学习英雄、见义勇为的教育,于是一个个地手拉着手,向那深潭走去,她们要用这个“长链”去救她们的同伴,她们相信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正当的事情。但是她们几乎全体陷进了深潭。
岸上的女校长也不会游泳,这时路上恰好走来一个渔民,女校长跪在渔民的跟前:“救救孩子!”“不行,这么多人,拽住我不放,我也会没命的。”渔民很冷静,不由分说就要走开。女校长坚持着拦住他的去路,依然跪倒在他的跟前,渔民绕行着,女校长坚持着,渔民没有动容,女校长失望了。
突然间渔民又折返回来,跳进了水里,一个、两个,孩子们依次被救了起来,消息传开了,另一些人也赶来抢救了,大部分孩子得救了,然而,最后救起来的四个,也是最先下去救人、学校里品学最优的四个孩子,却永远中止了她们含苞欲放的生命。
这四个女孩,被葬在了铁路旁边的小山坡上。其中一个女孩,出事那天正是她十五岁的生日,她爸爸为她买来的生日礼物:一个尚未写字的日记本、一个迟到了的救生圈,只能够陪她入葬了。
事隔三十年了,当我写这些字的时候,不久就将是她们的忌日,她们如果还活着,她们的儿女可能也像你们现在这么大了。
我们对那次四个女孩失去她们宝贵生命的不幸事件,不免会深深遗憾地想到:如果会游泳的男生们不走;如果带队的校长或老师也会游泳;如果那个女生不偷偷下水;如果人们冬天挖过莲藕后填平了那个深坑;如果那时候路上正好走来了一群渔民……那么这些孩子也许就一个都不会死了。有时生命就在几秒钟之间被决定了,而我们多么希望回到这几秒钟之前!
但是,即使因为上述某一个环节,这一不幸真的没有发生,生活中也还是可能会有别的不幸发生。也许,在我们安然无恙的一些事情中,正是由于某一个我们甚至不知道的环节,灾难才没有发生。
生活中总是有一些千钧一发的时刻,有时命运的沉重铁锤落了下来,有时没有落下来。所以,我们即使都万分小心,在生活中也还是不能不面对死亡。
我们在一生中会遇到亲友的死亡,而在童年的时候,遇到这些事尤其使我们感到悲伤。我们自然还会遇到自身的死亡,虽然一般来说它离年轻人还很远,但也可能很近,因为死亡有时也会猝不及防地袭击年轻的人们。
而最令人恐惧的可能还是超越于这些特殊情况的一般的死亡、普遍的死亡,甚至可以说是永恒的死亡。也就是说,当我们想到:所有人都不免一死,以及整个人类也可能在某一个时候毁灭。如果每一个人都是世界上的过客,甚至人类也只是宇宙的过客,那么人的生存,这一短暂的瞬间有何意义呢?
死亡执拗地不肯退出我们生命的视野。死亡是一个生命的问题,而且是一个生命的自我意识的问题,不仅要有生命,而且,要在生命有了自我意识时才会发生这个问题。
就像我们不知道我们的生前一样,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的死后,但为什么我对我生前的虚无可以忍受呢?因为那时还没有过我,或者说那毕竟是已经过去了的,是从无到有;而死亡却是从有到无,是尚未过去的,是我感到越来越逼近的。
对于死亡的感受和思考,是必然地、或迟或早地要来到每一颗颖悟、敏感的心灵的。尽管它使我们感到深深的恐惧,但我们却不能不承受它。有一天晚上,我的孩子泪流满面地跟我说起了她的恐惧,我当时只能告诉她,我也曾经想过这些问题,而且,很多很多的人也都想过,也都害怕过,但他们仍然活着,仍然好好地活着。
生命有它自己的逻辑,只要我们耐心地忍受,勇敢地坚持,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对死亡态度的坦然,或者说一种安慰,也许就在于,死亡是必然的,也是自然的,就如同瓜熟蒂落,那么当我们离去的时候,让我们感谢哺育过我们的大地吧。
而且,我们怎么知道死后的情形,我们怎么知道那时是一切虚无呢?我们只知道死亡与活着不同,死亡是我们现在知道的一种生活的结束。也许,死亡就像爱默生引用的那句不朽的诗句:
如果我的小船沉没,
它是到了另一个海上。
(来源于网络)
更多>>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