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临时决定出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楚楚小朋友。与其找个借口一去不回头,我更愿意她完全掌握我的行踪。虽然她通常是不愿意的,但总比给她个“妈妈是骗子”的印象来得好一点。
她有超级母子依恋综合症,离开我十秒钟就会焦急地东翻西找。不足3个月的时候,不会翻身的她被放倒在床上,奶奶在一旁疼爱地哄着,她却一双眼睛盯住我,嘴巴里焦急地不停啊啊啊。
我回过头对她说:“宝宝,妈妈马上回来哦。”她还是啊啊啊。我又说:“妈妈出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她马上就不啊啊了。
坐在马桶上感到很神奇,这么个不谙人事的小孩儿,连妈都不会喊,竟然就听得懂承诺和事件的差别了。
我非常不赞同那种说法,就是“小孩子懂什么?你随便找个借口走出去就行了,她知道你骗了她又怎样?事情重要还是小孩子心思重要?”
一股浓浓的以大欺小意味。
这样说的人,往往还会说一句作为解释:“什么都征求小孩意见的话,到最后你就得被他压住了。”
所以你看,欺负人的人,最怕的还是自己被别人欺负。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不重要的事,只有不重要的人。也无所谓东风压住西风,只有手拉手一起迎风而起或随风飘荡。但凡风吹得散的,都不是一条心的。
再大一点时,安排她回外婆家。临开车前,我一把将她塞给外婆:“宝宝,妈妈去拿个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对她撒谎。
两个月以后,她回来了。第一句话是:“妈妈,你的东西拿到了吗?”
外婆告诉我,在过去的两个月多中,她对每一个人说的都是“妈妈没回来,妈妈拿东西去了”。
太震撼了。她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并且可以沉浸在自己的意念里。这种力量毫无疑问具有超强撼动力。于是被她信任的我,自觉背起了大责任:一个天天喊话“小邪怡情大邪伤身”的家伙,挺没正形的一人儿,如今无比严肃。
久而久之,我在成年人里就不好玩儿了。真是顾此失彼。
不顾反对,我对她坦诚相待了。小家伙果然是不愿意,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强硬地坚持。
她说:“是加班还是出差?出短差还是出长差?——还是出短差吧,长差不好,你需要休息。”
然而说好第二天就回的,结果第五天才回。中年人嘛,喝酒宵夜都不是为了个人需求。
回到家她已经关灯听睡前故事了。我蹑手蹑脚走进来,搂着被子躺在沙发上——按照过去的套路,她会假装睡着,等我摸上床的时候,黑暗中伸出两只胳膊来一把抱住脖子,凑过来一边亲一边咯咯笑起来。
这是个非常执念的小孩,曾经等我下班回家睡觉,等到凌晨3点。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啊,按照生物发展规律,凌晨3点应该是深睡眠中感受生长素的浸润和滋养的时段。她却用来等迟迟不归的亲人。
想想就觉得情深似海,还有满满地自责:我是个什么妈呀,半夜三更娃都不照顾,还在外神出鬼没的。
默默地给自己立了个flag,睡在她身边盘算了千百条出路。怀着明天就可以摆脱繁文缛节、挣脱一切束缚与我孩儿甜蜜相伴,全身血液都沸腾了。
想到兴起,恨不得拿把刀给自己放放血,拿去朋友圈一碗一碗卖,赚得盆满钵满事小,圈内圈外充满正能量才重要。
真的是晚上想想千条路,早上起来走原路:上班、打卡、加班、晚归,或者太晚就不归。摆脱不了的两点一线做日常。
我对她说,妈妈回家太晚会吓着生长精灵们,它们跑了,你就不能长大了。
于是她决定:不长大。
这太可怕了。老是不长大怎么行?没人赚钱养我呢~很没有盼头的。
但是她说她不管,这样挺好的,我不长大你也不变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虽然很累,还是习惯性地等着她像往常一样咯咯笑着跑出来,光着脚丫,冲过来抱住我,然后在老人们的抱怨中,狗皮膏药一样黏住。
结果竟然是大家安安静静睡了一个通宵。
小孩醒来精神很好,在餐厅里笑呵呵地边吃边聊,完全没有发现客厅沙发上有什么异样。很快,老人小孩闹做一团:一个要吃,一个要喝;一会儿催着出门,一会儿追着穿衣戴帽;一会儿老人小孩斗起来,一会儿老人和老人较起劲,一会儿一对一,一会儿二压单……
每个日常的早晨,重复得就像看电影。唯一的刺激是,观影体验具备偶然性,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早晨,平静或惊吓都有可能。
这个早晨的观影体验不甚美好,我快看炸了。
忽然听到空气凝滞。半分钟后老人小孩都开始笑,还故作惊奇地问:“呀,那是谁呀?躺在沙发上干什么?”
紧跟着小孩发出欢快的大笑,我闭着眼睛都听到了春天满地的鲜花绽放。一个含羞带怯的声音说:“我想过去亲亲她……因为我爱她。”
本来手里握着冰刀赶人上学的老人,像冰川一样融化了:“去吧。”
她哒哒哒跑,后面一个声音跟过来:“你要亲哪里?别亲脸了,她脸脏!摸一下,摸一下就走吧。”
伸出食指,像碰蜗牛一样摸了我的脸,笑着跑去幼儿园了——闭着眼确定:这是亲妈、亲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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