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代的父亲,留给我的印象实在少之又少——当然,我并不是留守儿童。我们一家,一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只是,我们三姐弟的衣食住行,都是母亲一手包办;上学放学,甚至在学校闯了祸,或者被人欺负,需要家长出面交涉,也全是母亲。那时候,父亲在做什么?
好像除了上班、下班,就是在给我们三姐弟定规矩:见了熟人必须打招呼、不允忤逆长辈、不许穿拖鞋上街、不许边走路边吃东西……到现在我还记得,离开家乡到广州上学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故意在大街上买个冰淇淋边走边吃,那种心态就是:山高皇帝远!现在你管不到我了吧!
人说严父慈母,在我家,应该就是这样子的。所以,小时候对父亲,真没多少亲近感。甚至是,能躲着他,便躲着他走,省得被各种批评。
我上初二那年,母亲因病去世——虽然知道她身体不好,可是对那会的我来说,死亡还是个很遥远的词。我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在生病,可是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从我们身边消失,永远不再回来。
有人说,亲人的离世,会让其他人团结到一块——其实不然。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母亲一走,感觉就是整个家就分崩离析,不管是父亲,还是我们三姐弟,都成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互不关心,漠不关心。每个人都划地为牢,各过各的。
直至有天,吃饭前,弟弟在摆放碗筷,摆了四副碗筷,我直觉少一副,没好气地斥责:“怎么少一副,你想让谁不吃饭呢!”——话一出口我就不知道不对:我们再也不是五口之家了!有个人,永远缺席,再回不来了!那一餐饭,都是泡着眼泪咽下去的。
原来有些伤,不管我们怎么回避,怎么绝口不提,都一直在那,躲不掉。
两年后,父亲在公司同事的介绍下,再婚。后娘进门那天,我想起父亲在母亲葬礼上的眼泪……顿时嗤之以鼻,继而心生怨恨。
再后来,看到一篇文章,是一个男人为了给妻子治病,散尽家财。好像就为自己对父亲的怨恨找到了出口,觉得:第一,他没能力,没能赚很多很多钱——那会我固执的认为,只要有足够的钱医治,母亲是不用死的;第二,他没尽力——否则为什么不卖了房子给母亲治病?
这种怨恨,没有说出口,只是用了冷漠和疏远,在自己和父亲之间设了千山万水。
直至自己毕业,出来工作。在职场上跌跌撞撞,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那会才慢慢开始体谅父亲:原来,赚钱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简单,不是你愿意拼,就能赚很多很多钱的。也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回生命。
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小时候父亲的“高压”,我是不服的,只是不敢反抗。但很可笑的是,在广州上学时候,我心里谨记竟是父亲的规定:“读书时候不准谈恋爱!”所以,纵身边的同学都成双成对,我都没有接受任何一个追求——我宁愿承认这是“积威甚重”的缘故,也不愿承认,自己其实还是蛮“听爸爸的话”的。
后来,结婚了,直接从东南远嫁到西北,真正意义上的“远嫁”,斜穿了大半个中国——关于我的远嫁,他其实是担忧的,可是,他说,你喜欢,就行。这让我和老公提前准备打的各种“抗战”,落了个空。父亲在一些方面特别“专制”,可有时候,又出人意外的“民主”。
老公在部队,我回老家探亲他也未必能相随,所以我回来也是一个人住。而父亲,总觉得我一个人不会好好吃饭,所以,总会以各种名目“勒令”我过去那边吃饭。
如果我不去,他就会隔三差五的拎些新鲜鱼虾或者肉菜过来,哪怕我再三申明我自己能买,他都固执地认为:“你不懂,你不会挑!”——哪怕我年过不惑,他都觉得:你还小,你不懂。
对于母亲,我最大的遗憾,是她在生时没有好好孝顺她,那会的我没有能力给她添置新衣裳,甚至也没有给她做过一顿饭。而如今我有这个能力,她,却不在了。子欲养,而亲不在——我不想重复这样的路,我不想现在怀抱怨恨,等到父亲百年之后,却又在那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对他。
因为母亲,我怨恨过父亲;而同样的,因为母亲,我又尝试着劝自己下了这些怨恨——有时候反过头去想,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就算父亲亏欠了母亲,可他从来不欠我的。相反,是做儿女的,亏欠他很多,很多。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可问题是,这“棉袄”是冬天的小棉袄还好,如果是夏天穿身上,足以闷死人。我想,最初的我们,都是那种夏天的小棉袄,后来的后来,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季节吧?
女儿和父亲的感情,也是需要磨合的。我们在各种冲突和伤害后,因为那种至亲,至心,不得不向对方做出妥协,退让,直至摸索到,一个适合彼此相处的“度”。
而等我们找到这个“度”的时候,他已经白发苍苍,我也人入中年;只是,下一代,又在重复我们的故事……
(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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