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跳楼产妇的遗书

1

当我纵身一跃的时候，头脑异常清醒。

我的速度很快，快到医生和护士都没有发觉我。

窗外灯火阑珊，或许这是最后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人间吧，可是我却无心欣赏，只求早点结束这一切。

几天前，我还发朋友圈：不同的心情，不同的风景，演绎着不同的故事，可是我的故事到这里就要戛然而止了。

我的病床上还放着我的衣服，桌子上还摆着巧克力和粥，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没有任何眷恋，这个世间也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留恋，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TA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这世间一次，就要被我带走。

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

孩子，请原谅妈妈，妈妈眼前的路只有一条，没有别的选择。

窗户的玻璃很冷，外面的空气也很冷。

我从五楼飞跃而下，头发在空中飞舞，短短几秒钟，我把自己这二十几年又回顾了一遍。

可怜、可悲、可恨，一个拥有子宫的人，却不能选择自己的生育方式。

或许，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随着我的身体着地，紧接着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和沸沸扬扬的人声，我再也听不到了……

2

几年前，我的母亲对我说，对方家里有6孔窑洞，有小汽车，家境殷实，男方是做物业管理工作的。我看对方老实本分，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就把自己嫁了出去。

然而这却成了我一生噩梦的开始。

老公看着老实本分，却背地里很有一套，他什么都听婆婆的，我在家里没有地位，没有发言权，他们家里人看我样样不顺眼。

我很想离婚，可是母亲对我说，女人离婚在我们农村是很不光彩的事情，死活不让我离婚，丈夫也安慰我说，等我们一起赚了钱就买房子搬出去，两个人过自由的生活。

丈夫的话，让我对婚姻还有一个盼头，于是我省吃俭用，计划在我们县城买一套房子。

正在我期盼着未来生活的时候，我意外怀孕了，妊娠反应很厉害，经常躲进厕所吐。

我吃饭的胃口变得很挑，经常反胃，感觉浑身不舒服，可是婆婆却说我很“作”，她说她们那个时候女人怀孕还要下地干活，回到家里还要喂猪！

可是我怀孕了也在上班啊，况且时代不同了，没有可比性。

终于，我忍辱负重地熬了十个月，期间经历了多少冷嘲热讽和白眼，我都不说了，只要孩子健康活泼，只要丈夫以后会疼我，这一切都值得。

快要生产那天下午，我疼痛难忍，住进了医院准备待产。

医生给我照了B超，说我的孩子双顶径有99mm，比正常的孩子大了9 mm，阴道分娩难产风险比较大，问我们决定是剖腹还是顺产。

还没等我开口，老公就对医生说，还是顺产吧。

我知道，他早就私下和婆婆商量好了。

医生拿给丈夫一张单子，要他签字，他当时没有签，他是在物业工作的，知道这字一签下去，就必须承担后果。

婆婆和丈夫都要求我顺产，因为顺产的费用比较低，恢复很快，这胎要是一个女孩，明年还可以要一个，要是剖腹产再生二胎就有困难。

面对他们颐指气使的指令，我还有反抗的能力吗?

生吧，反正死了也要生。

3

当天晚上我在床上痛得辗转难眠，医生说要多出去走动走动，这样有利于生产，于是我走出病房，在医生的大厅走啊，走啊……

人声噪杂，行色匆匆的人群都有一张欢乐的脸，还有小孩子在大厅打闹。

人与人之间的悲痛果然是不能互通的，你在这里痛得要死，别人却在那里眉开眼笑。

我没有心情注意别人的心情，进院来的宫口开了1指到现在也还只有3指，这什么时候是一个头啊，熬完这几十个小时，或许就解脱了吧，挺住意味着一切。

夜晚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我看着手表的秒钟从1跑到12，一圈又一圈，病房的其他人都鼾声如雷，可是我痛得实在睡不下，这一夜该怎么熬过去？

我起来忍着剧痛在大厅扶着墙慢慢走着，又在床上躺一会了，这样来回了十几次，终于天亮了，这一晚似乎比我一生都要漫长。

可是白天并不比黑夜好受，痛的间隔越来越短，且每次痛的时间越来越长，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不想问丈夫，因为他只会听***，婆婆的话就是圣旨，在她的眼里，女人生孩子痛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别人能够顺产，你为什么就不行？

后来丈夫对我说，医院反复催了很多次，昨天的那张纸他刚刚签了字，已经跟医生确定要顺产。

这句话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我越来越绝望。

熬啊，熬啊，12个小时过去了，每一次呼吸都是痛。我问丈夫，要不就剖腹产算了，他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不同意也没有做主的权利。

这个时候，我气愤不已，我一步一步挪出病房，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别人，看能不能转院去做剖腹产，丈夫马上出来把我架回去，婆婆大声呵斥，要我赶紧回产房。

我实在痛得不行，跪倒在地上，婆婆也只是用手搀了一下，没有任何动摇。

一个小时后，我再一次从产房走了出来，我痛不欲生地又跪倒在地上，婆婆和老公紧紧跟了出来，要把我拉回产房。

由于我撕心裂肺的哭声，很多医生和护士都围了过来，医生问我情况，我说不生了，要求剖腹产。

婆婆则不断挥手，医生和护士还是把我架回了产房，没有丈夫和婆婆的明确表态，他们是不敢把顺产改为剖腹。

这个时候已经宫口全开了，我被安排进了待产室。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忍着身上的巨痛，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拼了，也不想为这个绝望的家庭生。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生育的工具，他们不会管我的死活，只顾他们的孙子（女）是顺产生下来要健康些，第二胎能够早点再抱上一个。

就算我现在就死去，他们也可以很快地迎娶下一个媳妇，我的命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呢？

想想人生真的是够讽刺啊，最希望你活下来的人不一定是你家人，这世间最难以直视的是太阳和人心。

真正杀死一个女人的，不是疼痛，更不是医院的无情，而是来自最亲近人的绝望和冷漠。

如果我的老公安慰我，替我据理力争，誓死也要保护我，那我即便是马上疼死过去也不会跳楼，我无论如何都要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这是我们的爱情见证，没有别的原因，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他！

可是没有，这一切都没有，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我死了他们正好可以分一笔钱，就算是我一次次痛得下跪，他们也丝毫不心软。

是的，我的母亲也来了，但是我的母亲不敢作声，因为在她老人家的传统思想里，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人是没有做主的权利，甚至连扶都不扶我。

然而事实证明我错了，据说我那“伟大”的母亲，在我死后分赔偿款的时候，并没有把我当成是“泼出去的水”。

娘家回不去，婆家也容不下我，娘家和婆家，到底哪一个是我的家？

娘家不把我当亲人，婆家永远拿我当外人，这样的家庭，我又何必留着孩子在这里受苦？这样的家庭，又有什么资格让我留下一个孩子？

我还是走吧，虽然前行的路幽暗又冰冷，就像我来时的路一样。

一个不曾被爱过的人，孤单单地来，孤单单地走，无牵无挂，希望天堂没有痛苦，希望来生，可以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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