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产房长长甬道里推出去的那几分钟里,我一直在强忍眼泪,整个产程中没哼一声没掉一滴眼泪的我,在出门看见老李、妈妈和公婆的那一瞬间,泪如泉涌。
我身高156CM,孕前体重44KG,骨架小,绝对属于娇小玲珑的体型,但早在怀孕之前,我就秉承“瓜熟蒂落”的原则,希望能够在无人为干预(催产针、剖腹产)的前提下自然分娩。40周最后一次B超,Timi已经是98的双顶径,按照BC估重已经七斤多,但我依然还是决定顺产。
变态的说,我总好奇传说中的“十级阵痛”到底是什么滋味,在此之前我有过没打麻药上手术台的经历,我不知道是自己过于皮实,还是对疼痛的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强悍。我总觉得,作为一个女人,作为我必经的一个人生阶段,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算不得完整的人生。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打定主意要顺产,态度很坚定。
我天生骨骼柔软,整个孕期增重22斤,在38周的时候还身形矫健,依然能够下一字劈叉(呃,囧……)。由于属于敏感体质,子宫极其敏感,37周足月之前,假性宫缩一直都很严重,在33周一次虚惊(差点因为假性宫缩频繁而住院)之后,我开始卧床,在此之前,一直都是每天一小时左右的散步和瑜伽,直到37周之后,我才慢慢开始恢复运动。
但就是这样,害怕早产的我,一直到临近预产期,依然没任何反应。
图1:38周时,依然能够劈叉无压力。
37周开始,我每天都喝一大壶茉莉花苞茶,纯粹心理作用,真正生时也不知起到作用没用。此外,每天都有散步两个小时,不时压腿,有机会就盘腿坐。预产期2013年10月23日,一点临产征兆都没用,只是白带比之前更稠厚更多,家人都开始有些着急,我更是每天暴走俩小时,因为有妊娠糖尿异常,一旦到预产期还不发动,医院就会要求强制入院引产。
10月22日当天,婆婆买了几只大闸蟹,晚上我吃了一只半,结果晚上就见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大闸蟹催产的结果。当时老李也在浴室,我蹲在马桶上皱着眉头说怎么感觉好像有点异样,内裤上有针尖大的褐色点点,我说这不会是见红吧?老李嘲笑道那点点东西哪里是见红,话还没说完,我拿纸巾一擦,醒目的红色分泌物,哽得老李半晌没反应,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那是晚上约十一点左右,我起身进到妈妈房间说我见红了,估计最快晚上就能发动,老妈一下子也激动起来。
我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出来躺在床上,老李还在紧张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不淡定的爹呀,所有吃的用的包括生产时候用的现金全都被兜了起来,给公婆打了电话告诉时刻准备。
之前做了功课,不到五分钟一次的宫缩频率,我宁可待在家中。见红当晚,开始了十分钟一次左右的规律阵痛,如果说分娩时候的最高疼痛等级是10的话,当晚的规律宫缩疼痛等级最多也就1不到,类似例假痛,我没怎么痛经过,所以无法准确描述。夜里两点多依然是十分钟一次的规律,老李陪了我一晚上,断断续续,人也乏了,慢慢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的时候疼了多少次,到了早上,规律的阵痛竟然没了。
23日,天秤座的最后一天,我倒也淡定,早上吃了一大碗妈妈做的麻将拌面,完了公婆过来,一大家子居然围起来开始打牌了,我就在断断续续的宫缩中跟大伙儿有说有笑的打牌,一点也不像一个要临产的孕妇,这时候的宫缩极不规律,一会儿十分钟一次,一会儿半小时一次,一会儿三分钟一次, 疼痛也忽轻忽重,我还很乐观的想也许就会在今天发动。到了下午,一觉醒来,宫缩依然不规律,在家中老人的强烈要求下,最终决定开车去医院看看。一家人于是浩浩荡荡去了医院,直接挂急诊,挂上胎心监护,二十分钟过去,只有一次宫缩,护士内检之后,说胎头已经下降,但宫口没开,建议住院观察。内检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与之前的常规妇科检查没什么区别,只是护士的手会伸进去多一点而已,放松身体很快就结束了。我拒绝了住院观察的建议,不想在医院里待过漫漫长夜,商量之后,一家人决定在医院对面的酒店住下。
这时候的宫缩虽然不规律,但是疼的等级已经到了2,每次疼的时候,都要在原地小站一会儿,再缓慢移动,我发现一旦人走起来,宫缩间隔就会变短,阵痛就会加强,一直到吃晚饭回到酒店,宫缩的频率就是两三分钟一次,一会儿又七八分钟一次,要不就是半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一次。
时间跨入24号,天蝎座的第一天,从22号晚上11点见红,一直到24号凌晨,我已经在不规律宫缩阵痛中挺过了一天一夜,此时的阵痛等级接近4,每次阵痛来袭的时候,已经疼的有些难受了,凌晨2点多,宫缩基本规律,从10分钟一次,到8分钟一次,再到6分钟一次,我盘腿坐在床上,几乎无法睡着,疼痛让我必须抓紧床单深呼吸才能抗住,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这只是开始,更痛的会在后面,这些只是毛毛雨而已,老李和妈妈在房间里陪着我,公婆在另一个房间,大家睡得都很浅,老李不时起来帮我用手机计算阵痛间隔,疼的时候就拿手给我使劲捏。凌晨三点,我的宫缩已经非常规律了,大概五六分钟一次, 我叫醒昏昏欲睡的妈妈和老李,三人拿起待产包就往医院走。
凌晨三点的上海,平日里喧嚣繁华的街道阒寂无声,红房子医院也十分安静,我们直接上了四楼产房急诊,护士内检,已开一指尖,遂让我换上医院的衣物进待产室。这下是真的和家人分开了,我明白一切都要靠自己了,红房子的待产室在很里面的一间大房间,七转八拐的,凌晨三点,护士领我到待产室,灯关着,两排产床,睡着十个待产妇,我对面的那个姑娘一直在呻吟,各种“不想活了”、“好痛啊”、“医生还有多久啊”,挺惨……护士指了指饮水机和卫生间,把我领到一张床边就走了, 彼时彼刻还能到处走动,我倒了水, 爬上床,想着趁阵痛间隙再多睡一会儿,当时还想,乐观的话很快就能见到宝宝啦。两排的产妇都在黑暗中轻轻呻吟,护士都趴在桌上睡着了,那个不停惨叫的姑娘没有引起任何医生的注意,呃……估计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就这样,慢慢的浅睡了一会儿,发现阵痛又开始不规律了,我干脆爬起来在产房四周走了起来,待产室对面就是产房,正巧看到一个产妇正在分娩,现场惨不忍睹,血淋淋,好在我的奶奶是著名的妇产科医生,我从小待在她身边,见惯了各种血淋淋的场面,尽管医生看到我在走廊上偷偷瞄,惊呼道让我别看以免有心理压力,我还是淡定自若的瞟了几眼……往前走,护士观察台,一堆护士坐在一起聊天,背后的黑板上写着十个产妇的基本信息,有破水观察的,有开指观察中的,我在十号,备注栏华丽丽的标注着高危产妇:妊娠糖尿,囧。其实检查数据中只有一个指标超了,天知道为什么我会有妊娠糖尿,红房子医院对各个指标抓的很严格,anyway,趁自己还能到处走动,我便好奇的四处打量,还出去了几趟和妈妈、老李打招呼,顺便帮忙外面心急如焚的家属,播报里头产妇的各种情况。
就这样瞎逛来瞎逛去,到早上九点护士长查房,我仍然不规律宫缩,我盘腿坐在床上跟护士抱怨咋宫缩还不规律,护士长给我上了胎监,确定之后斩钉截铁的说:人工破水吧。
签了一大堆生死状后,护士给我破了水,和想象中一样,不疼,哗啦啦的羊水暖呼呼的冲了出来,当时是早晨九点钟,然后,华丽丽的传说中的十级阵痛,才跨出了它万分豪迈的第一步。
图2:胎心监护中
图3:产房,一共四张产床,第二张刚有产妇分娩过,尚未收拾。这是我在人工破水时拍的。
图4:产房门口,家属们都在门口等候,右侧有电子显示屏告知产妇即时情况。
图5:待产室,我在进门右手边的第一张床,10号床,左边是洗手间和护士办公室,右边到底是饮水机。
图6:通往待产室和产房的地面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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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的越厉害越频繁,生的越快,我就属于这种人。破水后的五分钟,我便开始注意到宫缩已经非常规律,五分钟一次,仿佛有人掐着表一般指挥着我的子宫,我看着胎监仪器上的数字,80是宫缩的最强度,五分钟一到,从10几的数据在数秒之内就开始一直飙升到80,那种疼已经比较难忍受,我大口大口呼气吸气,疼的时候就盯着仪器表上的数字,等个一分钟左右慢慢就降了下来。在整个过程里,我都告诉自己,这才刚刚开始,最疼的还在后面,这样倒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这期间还在很淡定的发微博,和群上的姐妹直播生产,因为破水,已经不能下地走动,大小便都必须在产床上,那个难受啊,羊水一阵阵的涌出来。到了近十一点,护士送了饭进来,趁着阵痛间隙,我就斜着脑袋开始狼吞虎咽,平淡无味的饭菜我吃的十分起劲儿,就怕生的时候没力气。路过的护士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都发笑,但也在鼓励我说加油吃,生的时候好有劲。
当阵痛来的时候,别说吃饭了,连嚼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一大口饭菜含在嘴里,等待阵痛过去再继续嚼,医生路过看着我歪着脑袋狼吞虎咽不禁笑了,鼓励我多吃点待会好生。
很快,5分钟一次的宫缩频率一下子上升到4分钟一次、3分钟一次,到十一点时,我已经感觉不到有疼痛间隙了,强烈的宫缩疼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疼的时候,我紧紧抓住产床的把手,浑身颤抖,那种疼痛带着强烈的下坠感,很难忍受。我清醒着脑子让自己使用拉美兹呼吸法,深呼吸,深吐气,呼吸声大的我感觉整个产房都听见了,这时对面那个叫的特别厉害的姑娘已经拉去产房了,我听见护士医生们给她使劲儿加油,貌似羊水破的那一瞬间喷了接生医生一脸,我听见哗啦很大一声响声,一大群医生护士在互相嘲笑。此时此刻疼痛指数已经不能用10来描述,那种宫缩疼痛真的很难忍受,每次阵痛来的时候我都浑身颤抖不止。但我一直坚持着没有哼一声,看过很多顺产经,知道前三指要开很长时间,我咬牙忍受着,硬是一声都没有哼。
内检是四小时一次,上午11点30分,医生看我疼的特别厉害,给我内检了一次,在阵痛的时候内检那真的是生不如死啊,医生盯着胎监仪,当宫缩指数到最高的时候使劲儿往里捅,哎哟我的妈呀,那疼真不是盖了帽的。宫缩完毕,护士简短的说:四指了。
我一听一下子精神抖擞,原本以为最多开了两指,两个小时已经开到四指了,真棒,我对自己说。一下子又亢奋起来,我默默对自己说,加油,让疼痛来的更猛烈些吧!在阵痛的间隙,我告诉自己,孩子的身体也正在和我一起努力,她在狭窄的产道中也正在受着非人的挤压和推送,她也一样难受逼仄,孩子和我一样都在受苦,小小的生命都如此顽强,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坚强呢?
想到这里,我抓紧产床的把手,继续默默承受着一拨又一拨几乎毫不停歇的阵痛。
12点,过去了半个小时,疼痛是真的没有间隙了,而且伴随着一股非常强烈几乎无法忍受的下坠感——也就是传说中的拉大便感,我开始喊起医生来,无奈,此时此刻所有的医生几乎都在吃饭,而且距离我上次内检才过去了半小时,所以根本没人理我……再过去了十分钟,我开始强烈抗议,说我已经忍不住想要大便了,请立刻给我内检。
护士无奈,给我内检,这一内检,她也惊呆了,开到八指了!
手忙脚乱,她一边说太快了太快了,半小时从四指开到八指,一边推产床过来让我去产房,我忍着痛,屁滚尿流的爬上了产床,还不忘给外面守候的老李打电话告诉他我已经进产房了。
产房里一共四张产床,其他三张产床都有产妇正在用力,那个可怜的姑娘还没生出来,大呼小叫的,其他三张产床的产妇都在使劲,医生把我扔到最边上的产床上,就不管我了,呃,我问,医生我现在可以用力了吗?
还没等她回答,我已经忍不住开始用力了,这一用力,我的大便一条条从屁股里拉了出来……囧,面对一大群围观的医生,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阵痛来的时候就开始用力,围观的护士医生们都说,对,就是这样用力,没错。
隔壁产床的医生瞅了我一眼,对身边一个悠哉哉整理衣服手套的医生说说:四床你今天运气真好,这个肯定生的比我这个快。囧……
护士再次给我内检,不觉摇头:天啊,太快了,九指半了。
我一听振奋不已,虽然疼痛难忍,但是来到产房就是一个新的进步新的开始啊!我开始使出全身力气使劲儿——不得不说,在痛的厉害的时候使劲可真难啊,疼的我头疼眼花的,而且叉开两条腿就像待宰的牲口,被一群医生围观不说,还得默默感受着便便从屁股里爬出来的尴尬。。。。。此时,所有的医生,包括三床的医生也过来了,之前在一床二床围观的医生们呼啦啦全围了过来,瞬间待遇提升啊有木有,医生给我的双腿盖上绿色的消毒布,我明白,这下子真的要开始了。
在医生护士们的吆喝和鼓励下,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下用力,我不停的告诉腹中的那个小生命:孩子,加油,孩子,加油,妈妈在和你一起加油……
就这样,医生给我局部注射麻药,我听见卡擦一声侧切,很快,很快,快到令我无法想象,护士告诉我孩子的头已经看到,我感觉到双腿之间一个暖呼呼的东西出来了,几乎是同时,哗啦一下,我的孩子出生了。
当护士把那个有点发紫的皱巴巴的小家伙放在我肚子上的时候,我想象了很多次那样的场景,我以为我会哭,但那个时刻,我脑子一片空白,我盯着那个小婴儿,她哭的很大声,所有的疼痛在瞬间消失,护士将宝宝抱到我身前让我亲吻了一下,热乎乎潮湿湿,很快便拿走了,我看着她就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称体重,记录时间,觉得,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我打电话给老李:我生了,女孩。
护士告诉我,我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把她生下来了,六斤九两二,是个小胖姑娘。
我身高156,体重44KG,我生了一个近七斤的姑娘,顺产。
我很自豪。
(未完待续)
图7:接生医生,我自己拍的照片。是不是很牛?哈哈。可惜没抓拍到孩子出世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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