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七年多,眨眼就三十而立了,请允许我还称自己为女孩,因为我真的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我想把我的经历写出来,没有多么精彩的故事,也没有什么睿智的忠告,只是一个普通小城女孩生活在广州,从22岁到30岁的人生轨迹。里面的人物全部为化名,情节有少量虚构,心路历程绝对真实。
考上一个略高于个人水准的大学,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不幸。顶着名校的光环,却处处觉得自己拉了别人的后腿。优秀程度低于平均值,成绩一般般,个性一般般,见识一般般,能力一般般,姿色中上,除了身高特别高就没有什么特别了,然而这种身高在南国又时时显得突兀扎眼。明明上了第一志愿的专业,当初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却渐渐被积压到了心底,变成了聊以自嘲的笑料。
身边很多同学好像一上大学就知道自己要出国,或者读研究生,考公务员,而我还沉浸在高中老师和校园小说描绘的粉红色泡泡里。这样跌跌撞撞懵懵懂懂,转眼就到了毕业季,毕业生都穿着学校门口那家西装店买的一模一样的套装,好像养鸡场一栏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鸡。2009年大学毕业,正赶上金融危机,媒体整天呱噪就业形式多么严峻,但我身边好像没有真的找不到工作的,只是没几个找到“好”工作罢了。话说回来了,这么多年来媒体隔三差五就会喊“史上最难就业季”,到底靠谱不靠谱!
我后来签了一家初创公司,做了一个小小的人事专员,人事其实归行政部管,所以有时也要做些组织协调工作。公司从事外贸行业,只有几十个人,收入尚可,就是加班多。老板是一个精力旺盛的海归博士,家里又有经商的背景,手上掌握各种资源,开会时经常给我们画大饼,一针一针的鸡血以及对老板非人战斗力的信心让大家充满干劲。助理的工作嘛可能都差不多,从琐琐碎碎的事情开始,整理资料,发通知,写报告,以及跟进各种事务性的工作。比较特殊的可能是公司处于创业阶段,压力比一般公司大一些,经常老板半夜一个idea全体叫到会议室开会,不过公司大部分是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都想大展拳脚和公司一同成长,老板功成名就时自己也好能分一杯羹,有熬不住的自然自己就会离开。
也有例外,比如我的部门主任丁老师。丁老师是一个七十来岁又矮又瘦又驼的本地老头,说话带着浓浓的广东口音,好像是在体制内干到退休在家闲不住又重回职场发挥余热。他喜欢让别人叫他老师倒不是因为真的做过老师,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资格老又乐为人师。丁老师还是很喜欢和年轻人打成一片的,传说他还曾经有个忘年交的女网友,午休的时候会神采飞扬、引经据典地煲电话粥,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什么联系了。和几个年轻人开车上了某某高速,丁老师会忽然问:“我们上了高速路,我考考你们,高速公路用英文怎么说?”奇怪的是没见他说过几句完整的英语或者处理过什么外事。有的时候丁老师兴致来了会吟上两句主席诗词,然后逮住离得最近的女孩子考她下一句是什么。每次出差或者过完长假,同事们都会带些特产给大家分享,一般是水果糕点之类,办公室有个黑龙江的女孩叫李雪,那年春节带了哈尔滨红肠和大列巴(一种很干的俄式面包)回来,据说是哈尔滨人的最爱。丁老师觉得面包口感欠佳,慢条斯理半开玩笑地和李雪说:“人家都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东北有人参貂皮鹿茸,还有大马哈鱼,你不带些精华,就带点糟粕回来。”李雪开始还解释两句,后来只能笑笑说下次一定改正。丁老师当然是不会加班的,每天准点装好饭盒背着小帆布包搭地铁回家去了。
李雪是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和我是同届校友,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她后来和我抱怨丁老师说话太难听,自己不喜欢就当着那么多人说她的家乡特产是糟粕。带特产本来就是给大家分享尝鲜的,考虑有地方特色才带的哈红肠和大列巴,何况并不便宜。什么人参貂皮鹿茸大马哈鱼根本没法在办公室分食,一人带一份又太贵了。我倒觉得如果单独带一份给丁老师,他是不会介意能不能和大家分享的。李雪虽然不是那种很有事业追求的女孩,但是做事妥帖,很快就能独当一面。放假的时候就变得宅宅的,最大爱好就是看小说。
这就是我刚刚工作时的样子,长这么大终于实现经济独立,有了第一笔小钱的时候去考了个驾照,了了一桩多年的夙愿。心里盘算着好好工作,再过五年也许就能贷款买个很小很小的房子,在这个大城市里安个小家。也许租出一间,有个室友作伴,还可以缓解还贷压力,过几年赚的多了再翻修一下。其实我知道很多同学此时已经收入不菲,和他们相比我对生活的期望实在太低,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赚钱,既没有生意头脑,也没有战略眼光,在仅有的两次聚会上只能笑着听几个活跃分子高谈阔论各个行业如何如何,或者和大学室友拉拉家常。
2010年经济形式有所好转,公司业绩也越来越好。日子忙忙碌碌地过,开始老板只是知道我文笔很好、外语不错,在我陆续提出入职培训、绩效考核制度,并且成功办了两次活动后终于受到重视,有点越级管理的意思,丁老师话里话外渐渐泛出一股酸味。公司给我的机会多了,交际应酬也多了起来,很多业务伙伴都说我看起来不像刚毕业的学生,下半年我有了个新头衔——行政部主任助理。
这一年,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入星级酒店、高级会所,第一次见到以前只能在报纸电视里才能见到的人,每每故作淡定生怕露怯。我似乎窥见一种不一样的生活,但我知道这种生活其实离我太远,回到出租屋仍然要柴米油盐精打细算,我的翅膀还太软,说到底不过是欢会中的背景,主菜旁的佐料,必要但可以轻易替代。
记得有一天,太阳特别好,天空难得地见到蓝色。
上班的路上,草坪中间的水嘴在喷水,几个园艺工人戴着口罩,拿着一盆盆花花草草精心的摆着造型,一切平淡无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什么触动了我的神经。这些植物是有公司专门种植,用于园艺使用的,花卉公司又是接到了订单,才知道要把这一批运到这一处,这些工人是得了设计师的图纸,才知道要怎样摆放的,而这整件事,可能是为了某个庆典,或者就是出于日常维护的需求而发生的。当这些花卉老了,落了,又会有一批新的换来,这一批也会有他们该去的地方。这个社会原本就是这样一环扣着一环,有条不紊的运行着,只是直到那天,直到那一刻,我才好像恍然大悟。这街上行色匆匆的每个人,每件事,都是一个更大的事件的一环,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却又好像是变了一个世界。
我没有停下脚步,虽然觉得自己顿悟了。
2011年春节,第一次拿到年终奖,想给爸妈买点礼物。想着我爸用的还是几年前买的二手绿屏手机,就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个三星的翻盖彩屏手机送他,现在说起来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但是其实离我们没那么远。给老妈买了套保暖内衣,结果被老妈念了好久说我偏心,想想以后还是直接包红包算了,一人一个,不偏不向。老爸嫌手机贵非要给我用,要我把旧的给他就行,在我的一再坚持下终于接受了,买了个手机套包个严严实实。后来老妈好几次问我心不心疼,要不要把手机钱给我,想想那些穿肠而过单价动辄四五位数的酒肉,我觉得有点讽刺。我知道她是关心我,可心里只是阵阵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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