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未知的时刻,我的身体里开始产生裂变,这样的时刻我是不知道的。它是吸食我精血的人,刨割我牵挂的人,引得我泪水如流泉的人---它将是我的孩子。半夜里,在我躯体里敲打我浑浊的梦境,并让我意识到它存在的人,它将是我的孩子了。梦的黑暗稀薄了,我睁开眼睛。身旁的男人正沉到不知哪里的梦乡里去了。在黑暗中,我因为欢喜,因为惶恐,悄悄流泪。这些泪不想让他知道,因为这泪是为另一个男人或者女人而流的。原本喜欢耍小性,小心眼的我,变得宽厚起来。我要印证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个概念---母亲,不是用文字,而是用我一生的生命。毫无疑问,这个过程将是一次冒险,无缘无故的,因为身旁的这个男人,我把我自己掷于了险境之中,我的欢喜和惶恐也就在这里。 穿着宽大的衣服,在梧桐树叶子铺满的路上走,路上的大爷大妈都会微笑着看我。最初我以为这样的被人关注是一种羞耻,因为原先的那个走在路上是那样的样轻盈,现在身材臃肿,行动迟缓,走起路来,象个发了福的中年妇女。 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镜子里的影子都让我害怕。存在于意识里的那个熟悉的自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身材像母猪婆一样的女人。我恐惧这样的不经我同意,就被另外一种未知力量随意篡改的不属于我的形象。于是我不敢照镜子了。 每天到离家不远的公园里闲逛,据说这样有利于生产。从来都没有这样无聊过,漫长地等待,等待什么呢?等待一个和我相似的人从我的身体里分离出来。平底的宽松的布鞋把每一天里分散又聚拢的阳光,跳荡又变换的树荫都踩住了。我的等待不会失去,这样想的时候,我的从容就从我的心底里散发出来布满全身。 喝杯水,看着碗里的菜,我会问自己:“孩子不会渴了饿了吧?”于是我便吃啊喝啊,忘了自己。在每一天里,每一时每一刻里,我都在把自己的生命分给我的孩子。有一天,在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我盯着她看,看她眼角爬满的皱纹,看她鬓角灰白的头发,看她松弛的有点点黑斑的皮肤,看她如何被岁月摧毁,如何被她的家庭、她的孩子们摧毁成今天老迈的样子……妈妈,所谓妈妈,我明白了什么是妈妈的意思了,那是把一个生命切开,再去爱那一块一块从自己的身体里分离出去的生命的意思。妈妈,就是分割,爱的分割。 静静的一个人的时候,放上最喜欢听的音乐,我会忍不住的自言自语,这些轻微的温暖的话,在卧室或者书房的四壁上反弹回来,进入我的耳鼓,然后,一定顺着某个神秘的通道进入到另外一个“我”的生命窍穴里,它听到我的话之后,为了回应我,会伸拳踢腿。这个时候,我会欢喜的、惊讶的、好奇的不得了。闭上自己的眼睛,想象着自己也缩成一个粉红的肉团,和一个被我正孕育的生命体对坐在一起,好象它就是我的金兰,我的把兄弟。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安然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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