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拼爹妈，拼的究竟是什么？

前几天，回高中母校去参加了一个纪念活动，顺带给师弟师妹们做了一次关于文学的分享。

分享结束后的提问环节，一位高一女生问了我一个问题：师姐，听说你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被选为了高考语文阅读题，结果你自己拿来做了一遍那些题，却只在15分里拿了2分。我们在平时做语文阅读时也会有这样的疑问，对于阅读而言，真的有对错吗？

“没有。”我很干脆地给出了我的答案，“只要你享受阅读，你觉得读到了东西，就可以了。”

提问的女生显然不准备“放过我”：享受？每次我发现我的理解和正确答案对不上，就再也不想读了。我也知道要多读才好，可是一想到读多少到头来还是错，我就没了兴趣。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直接给出问题的答案，而是，分享了一个我小时候的故事。

大概在三四年级时，语文课开始教“段落划分”和“段落大意”。这大概是多数小朋友语文课的一个噩梦，我也一样——那些自然段看起来意思都很相近，为什么要人为去划分它们？文章的意思是前后连贯的，为何非要把某几个自然段合并到一起，去“归纳”一个大意出来？

印象中，这种题目，我几乎没有完全正确过。也因此，语文成绩总是不大好看的。

记得很清楚，某天下午，我又拿着一张80来分的语文试卷回家了。试卷要家长签字，我也只好呈给母上大人过目。

“这次失分的原因你自己有数了吗？”母上大人也没怎么看卷子，就是例行一问。

我很沮丧地说，“段落划分和大意，我一题都没对。”

“你觉得答案和你的差别是什么呢？“母亲继续问我。

“我觉得答案和我的划分方法，都有道理；不同的划分也就会有不同的大意；答案是对的，可我也没错。”我把心里的疑惑都说了出来，“而且我觉得，划段落、写大意，这种事情就没有一定的对错啊。”

“嗯……”母亲想了一会儿，”你这么划分，你自己试过从头到尾来解释一下吗？都能解释得通吗？“

“当然能啊，”我说，“不然我干嘛这么分。”

“好！那就没问题了。”母亲一边说一边就爽快地给我签了字，“这种事情，本来也就没什么对错之分，重要的是，你有自己的理由，这些理由还能站住脚，还能说得通，那就够了。”

那一刻，我记得自己有一种“获得解放”的快感。在那个把大人的话当“圣旨”的年代里，母亲的话显然对我此后的阅读，起到了无可估量的作用。

印象里，此后我从未把阅读当成过一种负担。答案，在我眼里从来就不是“标准”，它只是另外一个人对文章的理解。如果我的看法和答案一致，那便会自负地在心里说一句“英雄所见略同”；而如果不同，我也愿意去看看这种“异见”是否说得有道理，并去猜测那个阅读者之所以如此理解的动机、逻辑、品味，以及看看，有没有值得我学习之处。

从小学到高中，甚至高考，我的语文成绩一直就是中等水平，从未拔尖；但也从未因此而受到过家长的苛责。我可以一边做不好阅读题，但一边被允许休息日一早上都在读小说；可以一边作文水平一直徘徊在及格线上，却一边被允许不“练习”作文，而在博客（这是当时最前卫的写作形式）上每天更新我那些婆婆妈妈的文字，在论坛上长篇大论我对某事的观点和论述（我因为太能写了还做过一个挺有名的论坛的斑竹）。

直到若干年后，我拿到了一个文学学士的学位，我的工作就一直是要靠“写字”来吃饭的。然而，我乐在其中。

故事说完了，那位女生，依然一脸迷茫。

于是，我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也许从你小时候开始，你周围的人就在不停地向你强调，标准、对错，以及它们对你而言是那么重要。

我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个科普文章。文章从神经科学的角度，解释了人在求知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生理上的反应。研究的大概意思是说，人在发现未知，进而出现好奇心，并通过学习满足好奇心时，大脑会分泌多巴胺，这种激素水平的升高，会使人在生理上产生强烈的欣快感，从而激发人通过更多这样的求知，去获得更多的快感。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事”，不需要谁教你，自带功能。

然而，这种本事也很容易被破坏，被掩盖。

“答案”的存在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我们如何对待“答案”。只有当做题人写出了和答案一致的结果时，才能获得奖励；不一致时就要受到“惩罚”，或者接收到一种“将被淘汰”的压力。那么“未知——求知——满足”，就会变成“正确——奖励“或者”错误——惩罚”这样的反馈。很明显，后者通过现有的教育体系，通过老师和家长们错误的价值观传递，成为了孩子们心目中占主导地位的那种反馈。

于是，快乐不来源于求知本身，而来源于答案的“绝对对错”。

我的一位高中老师在那天就这样向我感叹：满堂的学生坐在那里，没有一个人的眼睛里，有光。

那个女生显然不满意我的答案，继续追问，“那我就是做不对啊，语文就是考不好啊。而且错了我就不想再阅读，我就没什么兴趣了……怎么办……“

一时语塞。我发现，也许我的回答根本就弄错了对象。

今天的教育焦虑下，出问题恐怕不是孩子，而是家长。

要当一个我母亲那样的家长，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因为，你周围大部分的人，都在追逐着那个短期的“对错”结果，而很明显，这种短视也会在短期内给予你不错的回报——你有一个成绩不错的孩子，你的孩子会在小升初初升高的各种考试中进入“名气更大”的学校……甚至，就算你的孩子依然成绩不好，学习也没什么兴趣，但由于你做了和大多数人一样的选择，所以看起来“错不在你”。

而像我母亲一样的家长呢？很难想象，如果我没有后来那样侥幸进入了一所名牌大学，那么她这种教育方法，是不是就会成为“害了孩子”的典型，成为“谁给孩子减负谁傻”的代表呢？这样的压力，作为家长，你做好准备去承担了吗？

有多少人会像我的母亲那样，坚定地相信她心中的那点“常识”，那个“标准”，即便在短期看不到正面效果时，依然“静待花开”。她在乎的，是“我是否有学习的热情与能力”。而这点，和当下应试教育里的成绩、分数，也许并不正相关。那么，我自问，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去坚持做我认为正确的吗？

教育，很多时候，拼的恰恰是家长这样的定力。

（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