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优雅
文/黄小妞
奶奶是十八岁就嫁给了爷爷，奶奶的娘家人听说嫁出去女儿才能要的上儿子，所以早早就把奶奶嫁了出去，后来果然要上了儿子。对于奶奶和爷爷的故事，我知之甚少，只知道结婚第二年就生了第一个孩子，一共生了6个孩子，养大了5个。最小的小叔还在吃奶的时候，爷爷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了奶奶和5个孩子。37岁的奶奶就开始了守寡的生活。
我常常在想，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最小的还在嗷嗷待哺，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些年奶奶又是怎样熬过来的。我只从父辈的口中得知一些细节，爷爷走了之后，奶奶就生病卧床不起了，还在上高中的爸爸（在家排行老三）辍学顶起这个家，爸爸到处去弄钱，到城里买来牛奶给奶奶喝，最后奶奶的身体就慢慢好了。奶奶后来一直跟我们说当年爸爸给她买牛奶的事情，说着说着就会说：“你爸爸很孝顺，以后你们也要孝顺他。”
我想，支撑奶奶走下去的力量一定是这5个孩子，在那样艰苦的日子里，很多人都吃不饱饭，这一家人却坚强地熬了过来。直到5个孩子各自成家立业，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去年，82岁高龄的奶奶走了。父辈们给她穿戴好那身孝衣，把腿给奶奶按得笔直笔直，然后就稳稳当当地放入了棺材里，五个孩子一遍一遍确认有没有放笔直，精确到每一个细节。孩子们知道，奶奶一生爱干净整洁，一定要给她弄好了。那几天，我哭了好多次，夜里爬起来坐在客厅哭，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奶奶的身影，奶奶对我们的好，以及奶奶留给我们的那些美好的东西。
奶奶爱干净整洁，每天早晨起来，奶奶都会精心穿戴好衣服，然后用梳子一遍一遍把头发梳好。奶奶身上唯一的“配饰”就是几个普通的黑发卡，她总是把那几只再普通不过的黑发卡别的整整齐齐。奶奶的头发从来都是不乱的，就算睡觉，她也会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再去睡觉。最印象深刻的是奶奶的那把梳子，永远都放在床边的盒子里，这把普通的梳子跟了奶奶好多年。我记忆里很多画面都是奶奶在窗前梳头，或是在院里洗头发，洗好梳好整整齐齐。奶奶没有几件衣服，都是蓝色的麻布衬衣加上黑色的裤子，可是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穿在奶奶身上，从地里干活回来，奶奶一定会先去换一身再开始做家务做饭。奶奶用行动告诉我们，无论生活多艰苦，我们都要每天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记忆里，奶奶每天早上起来，收拾好自己，就开始打扫家里的里里外外。她会把自己的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土房子里，地是泥土的地，凹凸不平，即使是这样，奶奶的屋子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到位，连屋角的蚂蚁窝也扫干净了。奶奶的东西都归位，每一样东西都归置得恰到好处。我读小学的时候，跟奶奶睡得最多。奶奶的床总是收拾得特别舒服还干净，床单被罩洗得干干净净，隔段时间奶奶就会把被子抱出去晒太阳，晚上我睡觉的时候，被子就有太阳的味道。早上起来，奶奶会整整齐齐把被子叠好，床铺好。从来没有见过奶奶的房间是乱的，一直都保持干干净净。家里收拾干干净净，你才能把生活越过越好。
奶奶喜欢种菜，记忆里，奶奶每天下午都会到菜地里忙活儿。只是一块大约20平米的菜地，奶奶却把菜地打理得整整齐齐，每种蔬菜都长得很好。西红柿、茄子、辣椒、黄瓜、豆角、花生.....奶奶的菜地里应有尽有，虽然每一种都种的不多，却把土地利用到最好。一格一格整整齐齐的，杂草是没有的，奶奶会把草锄得干干净净。每次跟着奶奶去菜地，都可以吃到最新鲜的西红柿、黄瓜，花生，回家的时候，奶奶就会摘一些菜回家。这块20平米的小菜地，够奶奶每天的菜，而且还够我们这些孙子孙女随时来吃饭。奶奶只需要偶尔买些肉就可以，蔬菜是不需要买的。
很喜欢奶奶做的菜，到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素炒胡萝卜，奶奶做的怎么就那么好吃。有一次，奶奶说菜地里的西红柿总是刚刚红了就被人偷了，奶奶就把还没红的西红柿摘回来，然后放点儿青辣椒素炒青的西红柿，结果那道菜却成为了我的最爱，有点儿酸有点甜的未熟西红柿，炒出来竟然那么好吃。以至于到今天，我还是怀念那个西红柿的味道，只是在北京买不到没熟的西红柿，我才想最近种点儿西红柿，自己试试那道菜。那时候我们是用锅蒸米饭的，蒸到一半就要捞起来，然后米汤就在下面，把米捞起来再蒸一遍就是米饭。那时候很多人的米汤都不要了，实在是喝腻了，奶奶却用米汤和酸菜搭配在一起，成了一道美味。酸菜先炒香，然后把米汤倒进去，再煮一会儿就出锅。那时候，我们这些孩子最喜欢吃奶奶做的这道米汤酸菜了，每次我都可以吃好几碗饭。奶奶总是可以用普通的食材，做出难忘的美味，变着花样儿给我们做吃的。
每次做好饭菜，奶奶都会端上桌，然后整整齐齐摆好，摆漂亮了，碗和筷子也整整齐齐摆好，然后才开始吃饭。其实就是最普通的盘子，最普通的家常菜，最普通的碗筷，可是奶奶却精心摆好。奶奶非常热情好客，经常家里都会来客人和邻居，每次都是一桌子招待客人。
奶奶给我们的，不是什么大道理，却是在这些最日常的细节里，让我们觉得生活很美好。以至于现在的我也一样，每次做好饭菜，无论多么普通的饭菜，我都会把菜摆好，把碗筷摆好，给每一个人把饭盛好，然后一家人开始吃饭，感觉有了这个小小的仪式，吃饭就变得美好许多。
奶奶用行动告诉我们，过日子就不要马虎，穷日子富日子都要有滋有味。我一直无从想象，在那些贫穷、艰难的窘困日子里，奶奶是如何让自己自尊、自强，不自弃，不自轻。人们总说：“人穷志短”，我始终不信，因为我在奶奶身上，看到了人很穷而志不短。
奶奶的5个孩子全部都过得很好，两个姑姑嫁给了两个兄弟，姐妹变成了妯娌，两家人人丁兴旺，家庭和睦，每次去两个姑姑家，都被特别好的招待，在她们的身上，我看到了奶奶的影子。奶奶走后，大姑说：“你们后辈要学习奶奶吃苦耐劳，以和为贵的品质，夫妻要恩爱，家庭要和睦，这是最重要的。”
今天我用“优雅”这个词来形容奶奶，觉得恰如其分。优雅是哪怕是粗茶淡饭、粗布麻衣，也可以过得有滋有味，过得得体。优雅是追求完美的心气和接受不完美的淡定。奶奶那么爱美，历经磨难，大起大落，而生活中的所有挫折和窘迫，从没有磨灭一颗爱美的心，从没有打垮一颗自尊的心，从没有让她放弃热爱生活。是奶奶教会我“看懂”“优雅”这两个字对女人的意义，就如海棠花一样，没有牡丹的娇艳，没有玉兰的华贵，没有梅花的清高，但在每年最严寒的季节，它都顽强而灿烂地绽放着。
仅以此文纪念我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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