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从江南的产房出来,远在蜀国的父兄致电:“江南人家,对你生个女儿,没有异常吧?”得知江南人家对小女爱不释手得异常,两位直男才放心挂了电话。江南嘛,家家户户都有皇位等着人继承,生个女儿容易引发外戚干政。
他们不知道,重男轻女的人其实是我。不过我不怕外戚干政,我怕女儿要成长为女人。别说我想太多,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需要经历哪些事情才能长成一个健康快乐的人。
从浮夸的角度来说,生个儿子长到一米八,回娘家的时候跟他爹一起,裤腿扎进高靴里,俩墨镜猛男跟在后边,怎么想象画面都很虚荣心爆棚。
但生了个女儿,你还想怎样?自己练块儿,准备给她当保镖吧!
养女儿有多操心,没经历过的不知道。我反正是自从养了女儿,再不敢参加婚礼。人家新娘笑嘻嘻地扑向新郎,我在台下看到的是我女儿投进了撒旦的怀抱。经常是新娘和新郎一家在台上笑,我和老岳父一起嚎啕大哭。真的,养女儿太虐了!
感觉自己就是个卖炭翁,加班加点地赚钱养女儿,把养得如花似玉样样精通,却没时间收拾自己,蓬头垢面的实力演绎满面尘灰烟火色。熬得两鬓苍苍十指黑了,黄衣使者白衫儿,翩翩两骑过来,半匹红绡就牵走了。
傻女子还为真爱裸婚,无房无车无积蓄地就跟瓜娃子走了。卖一车炭、养一场女,被人手把文书口称赦,连个敞亮话儿都没有,你说气不气?
其实炭卖不卖得出价钱真没关系,我们蜀国人最是豪爽,从来不在彩礼嫁妆这些身外之物上拉稀摆带(意思是过分要求),为真爱、裸个婚,完全不是事儿。最怕的是遇到那不良的人家,把炭烧过了,温暖价值耗尽了,当你女儿是把灰,撒了。
在这个男权社会里,我害怕女儿得不到保护。与其养个伤心隐患,不如求个省心男丁。毕竟我也不知道男人有啥难言之隐,我瞧着他们过得都挺乐呵的。就让我因为无知而迷醉吧。
回到小女。小女年方二三得六岁,生的娇俏美颜,作得一塌糊涂。在道德发展阶段里,纯粹以自我为中心、行为选择绝对地服从需求,全能自恋地满世界询问:“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爱我呢?你们所有的男孩子,都是来保护我的吧?”江南女子,打小就撩技惊人。
就是对女人苛刻,我经常被她整得要死。产后风湿这种折寿的病就不说, 光是夜奶、断奶、半夜生病,就能写成一本书,罄竹难书的那种。睡前讲个故事,能给你讲到意识崩溃的边缘,直接堕入到六度幻想、盗梦空间。
被逼到墙角了,只能跳起来狮子吼:“老实点,别撒娇、别扭扭捏捏的,站那边墙角去!”只要跟她在一起超过半小时,就能体验到强烈的求生欲。
每天都要默念无数遍:算了算了,亲生的,亲生的,而且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虚弱得不能哭,现在能皮,说明很健康,健康就好,健康就好。老母亲真的别无所求,只求她快点长大、早点出(gun)嫁(dan)。
生女儿干嘛呢?对女人那档子事儿,还不了解么?完全没有好奇心。
昨天在公司被背后的阴风吹得半边身子剧痛,很想吐。艰难地回到家,往被子里一裹就想睡。别问我为什么不吃药,我们穷家小户人家,生活都是硬扛,何况这小病小灾?
江南小作女走过来:“嘤嘤嘤,妈妈生病了,不能陪我玩了,妈妈是坏妈妈。”一把掀开被子:“妈妈,起来陪我玩!”又爬到床上来,在我身上各种蹂躏。
你们知道小孩子的手肘,压到乳房时的那种痛吗?真的,那一刻十分渴望自己只是个后妈。
“看来妈妈是真的快死了,我来给她测个体温吧。”江南小作女护士属性上身,拿起温度计给我量体温:“36.5~”又用手摸摸我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烧了还是没有……”小表情很是认真、很是关切。病人心想:“养狗千日,终有一舔,见着回头爱了。”
转头看到我在用理疗仪做着热敷,好奇心大胜,小手指欢快地加起了治疗强度。紧跟着就看我像个中巨毒濒临死亡的人,四肢乱颤着大叫:“关掉!关掉!关掉!”
她竟然笑得在地上打滚!什么仇什么怨?
求求老天爷,快把她变成一个暖男吧!受不了了。
折腾我折腾够了,又把脸贴过来:“你额头温温的,应该没有发烧,但看妈妈真的很痛苦,像这种情况,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呢?”
满脸的关切看着挺暖的,明明是个精分儿童在玩游戏。我也只好顺杆儿爬:“麻烦你给我吃片维c吧,谢谢了。”
在被子里听到她爬高爬低、翻箱倒柜地找“药”,最后还是我妈帮着她端给我一碗化开了的泡腾片水。老妈妈一脸嫌弃又一脸羡慕地说:“你生病了还有人服侍你,我生多大的病都得爬起来给你爸做饭呢。”
小女一甩头:“谁叫你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好女儿呢?”
哼,好女儿?
好女儿会拿勺子给我喂水,喂得满脸都是、喂得衣服领口都湿透吗?
好女儿会借喂水之名,把勺子捅进我喉咙里然后问我要不要垃圾桶吗?
好女儿会把妈妈折腾得要死了,还做出一脸兴奋等着夸奖的表情吗?
好女儿,三生有幸!
所谓母女一场,是债是缘也有可能只是一场误会。你以为你是来照顾妈妈的,结果你是来搞笑的;我以为你是来延续我生命的,结果你是来讨债的;你以为你是来找生命依附和母爱温暖的,结果你是来还债的。
因为生产,你带着我去了一趟鬼门关;因为成长,我带着你来了一趟人间。也算是打了个平手,互不相欠。
只是虽然我们有着过命的交情,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后悔过,在天上挑了那么久,挑了这么一个不能让你更完美生活的我。
说是重男轻女,其实不过是担心你在人间经受磨砺,怕你被欺负,怕你没我坚强,怕你哭着面对人间。其实,就像你自己说的:“虽然大家都爱我,我也爱大家,但我最爱的,还是你哟~”
好女儿,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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